莫让云锦织造成为“绝”技

金文的云锦作品《万里长城》 （局部）

　　“江南好，自出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 ”这是明末诗人吴梅村在《望江南》中对南京云锦的精彩描述，也是对云锦之美的真实写照。

　　在我国古代丝织物中，“锦”是代表最高技术水平的织物。南京云锦、成都蜀锦、苏州宋锦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名锦” ，而南京云锦又集历代织锦工艺之大成，乃中国古代三大名锦之首，已有700多年的历史。云锦工艺独特，至今仍多采用传统提花木机纯手工织造，挖花盘织、妆金敷彩，形成了库锦、库缎、妆花等独特工艺，是人类织造科技的典型代表。

　　“云锦是南京的符号，它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果没有传承发展那也就意味着真成了‘绝技’ 。 ”云锦国家级传承人金文谈起云锦的现状时说。在他的工作室，既陈列着古代云锦代表作的复原之作，也摆放了不少在继承传统工艺的基础之上，锐意创新研发的带有年轻时尚气息的新产品。

　　2015年，金文接到任务为“9 · 3”阅兵时的天安门城楼贵宾厅设计制作云锦地屏《万里长城》 ，此幅作品高2 . 6米、宽3 . 7米，勾勒出的长城层峦叠嶂，曲折蜿蜒穿梭于云雾之中，给人以无穷的视觉延伸感，这也是长城题材在云锦作品中首次出现。整幅作品工艺精美、意境高远、气势宏伟，在阅兵当天，与天安门城楼前列装行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所形成的钢铁长城景观，构成城楼内外激昂壮阔的“长城礼赞” 。

　　谈起这段经历，金文仍难抑激动之情，他表示，云锦不仅有丰富多彩的欣赏价值和收藏价值，更重要的是其背后所蕴含的丰厚的科学技术内涵与民族文化内涵。“将云锦艺术发扬光大，向全世界推广博大精深的中国云锦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

　　1973年，金文高中毕业，擅长绘画的他被选进南京市工艺美术公司，后调入南京云锦研究所从事云锦研发生产。在那里，一批老艺人带着十来个年轻的徒弟，金文是学员组长。古话说“寸锦寸金” ，意思是织锦的物料昂贵，劳动付出太高，织造异常辛苦，不久，学员里就剩金文一人了，但他还在坚持，因为他喜欢上了云锦，技术工人出身的他逐渐把云锦的织造转变成了一种传承的责任。他常说：“我要感谢历代云锦界的老前辈，他们呕心沥血为云锦事业奋斗终生，但师傅们渐渐老去，云锦技术不能随他们消失。 ”

　　1979年，云锦研究所要为北京定陵复制一大批包括龙袍在内的明代皇宫云锦。困难在于，从辛亥革命算起，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制作过龙袍，得不到之前艺人的织造经验，完全需要自己摸索。整件袍料要挑结十二本花本，金文就在机子上一边织一边改。即使是花本修对了，仍然有很多问题。比如，一件龙袍是由对称的两边组成，尤其是中间的龙都是对称的，但一幅料子就那么宽，只能先做一边再做另一边，很可能一边是上半年做的，另一边是下半年做的，怎样保证两边的纹样能完全对接起来？弄不好不仅是一年的功夫白费，数十万的材料织进去也无法还原再用了。南京四季分明，干湿冷暖变化对丝的影响都特别大，织的时候必须把所有因素都核算出来，没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和精心钻研很难做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年方30的金文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位龙袍制作者， 1984年由他成功复制的明万历皇帝“织金孔雀羽妆花纱龙袍”获得当时全国工艺美术百花奖最高奖“珍品金杯奖” ，这件作品还被国家科委作为中国古代科技成果送展日本筑波国际博览会，享誉海外。

　　其后，金文又主持和亲手织造了大量古代丝绸织锦，尤其以战国时期的“田猎纹绦” 、汉代马王堆“素纱单衣”等最为知名，获有云锦国家专利300余项。与一般传承人不同的是，金文还长期致力于云锦的学术研究，并著述了《南京云锦》 （专著） 、 《江南丝绸史研究》（合著） 、 《中国传统工艺全集》 （云锦部分）等数十万字的专业论著。因在抢救云锦文化遗产工作中的卓越贡献，金文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专家津贴。

　　2009年，金文的个人艺术馆建成并对外开放，艺术馆通过历史工艺介绍和一件件精美实物展示，从历史、文化、技艺、传承、发展等角度展示了云锦的独特艺术魅力，观众不仅能看到各时代的云锦文物、系列传统云锦复制品，也能看到云锦在当代时尚生活里的运用。在金文的眼中，云锦是体现了我国古代编程工艺的顶端丝织品，云锦的每一个花纹、每一个图案，甚至是每一丝、每一线，无不浸透着华夏民族的科技文化底蕴。云锦充分体现了不同时代的社会和文化生活面貌，云锦工艺要传承和发扬光大，必须根植于我们的传统文化，在此基础上贴近生活，不断创新。

　　大量用金，是云锦织造的一大特色。在很多人看来，令人咋舌的高价是阻碍云锦走向市场的最大障碍，金文却不这么认为。他表示，云锦当前发展缺乏的主要是打开市场的机制和平台，需要找到一种符合云锦特性的生产、消费模式，让过去主要为皇亲国戚服务的南京云锦走进百姓的生活。

　　近年来，金文在云锦的设计上做足了功课，不仅引进了视觉艺术的表现手法，还吸收了年轻人喜爱的卡通、影视元素。在产品的种类上也不断更新，面向市场开发了坤包、服饰、工艺画屏、日用饰品等众多工艺礼品，满足普通消费者的需求，还尝试生产出了一系列较为昂贵的家居产品。南京云锦具有艳丽的色彩、和谐的晕色、吉祥的纹样，以及“象形、谐音、喻义、假借”的吉祥寓意，集中体现了一种美好而精致的生活文化。“我们的任务是让它越来越能够在民众中间生根，继续装点我们的生活，而不是变成博物馆制品，只有让年轻人喜欢这个东西，云锦才能真正传承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