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埋》:让一种记忆重见光明

2016-08-31 21:16:41 来源: 国家一级美术师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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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方方在新书《软埋》发布会上与读者交流

  有些人不入棺椁直接被泥土埋葬,这是一种软埋。一个活着的人,忘却过去,忘却自己,无论是有意识地封存往事,还是下意识地拒绝记忆,也是软埋。只是软埋他们的不是泥土,而是时间。时间的软埋,屏蔽历史事件,就是软埋自己的方式。

  ——方方

  当代的资本运作对娱乐界、文化界的渗透,使得要全盘掌控今天的精神生活的动能特别巨大,相比这种巨大的动能,作品关注的问题可能会显得极其轻微,反过来会影响作家对自身创作的判断。而方方的《软埋》就是面对这种困难的一次迎战。

——格非

  方方是人文知识分子小说家,很多人读了一两本书误以为她只是写现实矛盾,却忽视了她身上一直有的历史负载。方方用体恤的眼光让故事让人物透着光透着气,她的各种处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更关注活着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

  ——施战军

  “软埋”是什么?“有些人不入棺椁直接被泥土埋葬,这是一种软埋。一个活着的人,忘却过去,忘却自己,无论是有意识地封存往事,还是下意识地拒绝记忆,也是软埋。只是软埋他们的不是泥土,而是时间。时间的软埋,或许就是生生世世,永无人知,屏蔽历史事件,就是软埋自己的方式。 ”著名作家方方这样解释自己的最新长篇小说《软埋》 。8月12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软埋》新书发布会在京举行,著名作家格非、文学评论家白烨、 《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和方方共同对谈这部追述土改记忆的作品。

  失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象征

  方方一个朋友的母亲患有阿尔兹海默综合征,却能经常提起往事。在她去世以后,方方的朋友排除所有人的意见,一定要在火化时买口棺材,因为她妈妈生前一直清晰地提出:“我不要软埋。 ”朋友给方方讲的时候,方方突然间就被“软埋”两个字打动了。方方也有和朋友类似的家庭背景,他们的父母在那个年代都属于“成分”不好的,用方方的话说他们的父母都是有“原罪”的。关于土改运动中的经历,他们的父母往往为了后代的生活而选择遗忘屈辱,不会和孩子说。“但是这种屈辱,从肉身到心灵,全部浸透,一直深刻至骨。 ”方方在后记中写道:“当他们从幽暗的深渊走出来之后,他们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更愿意选择把那些没有尊严的日子,把那些伤痕累累的私人经历深藏于心。 ”

  方方回忆说,“文革”结束后,她正处于世界观形成的年纪,容易迅速接受新的东西,这让她重新审视自己过去学过的东西,那些已经接受的观念和教育。对于“土改” ,她上学的时候知道,也读过小说。后来她发现自己接触的东西跟以前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就会有一些思考。“你会觉得你的脑袋不只是长在报纸上和宣传上,你的脑袋应该长在自己的肩头,有自己对于历史和现实的看法。 ”在《软埋》中,作家独立反思的力量不仅可以揭开尘封的历史,也可以为作品找到自身的意义和定位,为个人填补自我,为家庭找回源头。方方说:“在我接触到‘软埋’这两个字以后,我就一直想这个问题。我自己写小说的时候是把自己定位在记录者的角度,我要记录下这段历史。既然作为记录者,就不可能是从一个人的角度,不可能让丁子桃站在我的角度,也不可能让儿子青林站在我的角度,还应该有另外一个人的角度——就是每个人有自己的角度。我们写任何事件的形成都不可以脱离当时的背景,不可能把当时的事件放到今天的现实来考虑,否则会是完全不同的结论,只能把这个东西种在原来的土壤上。当时的时代背景是什么样的状况,要尽可能还原当时的状况。我也同样让刘晋源站在他的角度说话,他是属于革命的一方。同样也还有农民自己的角度,农民怎么看待土改问题。把自己放在记录者的位置上就比较好处理这些问题。 ”在《软埋》中,方方对人的理解是有时善有时恶,有强者也有弱者,穷人会对富人不好,富人也未必对穷人好,她不是随波逐流地以穷人、富人、农民、乡绅这样简单地划分群体。

  《软埋》写人、写家庭,写历史带给个人的记忆继续影响后来的人。格非认为,失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象征。白烨认为,方方在《软埋》这部作品中打捞的很多事情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遮蔽、不为人所知的。退休前后都很风光的将军和儿子的故事是成功者的历史,但是另外一些人呢?就像书中写到的青林以及他母亲的家族,看了以后会引起我们很多联想。这部作品在打捞历史的同时也是拷问历史,这不正是胜利者的代价吗?

  和以前的人一样,作家也在历史之河中涤荡着,作为个人去应对社会变化的冲击和影响。格非认为,他和方方到现在这个年纪都会遭遇写作上的自我怀疑,感觉到飞速前进的时代和一代代的年轻人的出现。当代的资本运作对娱乐界、文化界的渗透,使得要全盘掌控今天的精神生活的动能特别巨大,相比这种巨大的动能,作品关注的问题可能会显得极其轻微,反过来会影响作家对自身创作的判断。而方方的《软埋》就是面对这种困难的一次迎战。

  让故事让人物透着光透着气

  《软埋》主人公丁子桃是一个失忆的女人,开始在教授家里做保姆,后来回到了自己家里,她依赖她的儿子,常常不能自己独处,而且那些不忍直视的过去让她紧张恐惧,她的创伤已经定型。方方从这样一个貌似封闭自己的个人和社会历史的入口走入迷雾,在记忆深渊上下求索,用18个小节描写了丁子桃在她的“十八层地狱”里的心灵挣扎。

  《软埋》主人公丁子桃的这种失忆是因为心理创伤,它叫做心因性失忆,是一种选择性的反常遗忘现象,是指患者对新近重大事件(如创伤、丧亲)因震撼过大不堪回首而产生选择性遗忘,或暂时将某些记忆解离,使其不出现在意识中。电影《归来》中巩俐饰演的冯婉喻也是此类病症。格非认为,处理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跨度的内容,方方运用的手法令人拍案叫绝。随着主人公的记忆一点点复苏,如突然想起来别人说的话,现实不断地与过去相勾连。这些浮现的记忆又牵扯出更多的不确定和遗忘。格非说,失忆不是一个噱头,不是为了让主人公的记忆复苏,而是可以把故事倒过来讲。方方的方法是:先讲一些皮毛,然后不断地追索,通过十八层地狱的框架一层层地追索。作者按照自己的时间节奏把故事讲出来。心因性失忆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是为了避免受到更大的伤害。作者写道:“她把自己失忆的东西、那些想起来就浑身有刺痛感的过去彻底放弃了。于是,她活到现在。 ”这种病症可以通过催眠治疗来唤起深处的记忆,使患者宽释、接纳过去,渐渐恢复记忆。在《软埋》进入主人公记忆的过程中,小说家催眠着读者,掌控着叙事节奏和回忆的深度,既是艺术的追求也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文学对人性的慈悲与关怀。当方方写到地狱的章节,每写几节,为了转移一下读者的注意力,为了加入现代人观点,会写到现在时间的事,这样倒叙、正写穿插铺陈着,一直写到十八层。方方说她回避了一些太残酷的事实。回忆的反面指向着失忆,人不断记住的同时也在忘记。对此,方方说我们每个人已经做了选择。 《软埋》不断叩问回忆,揭示了更深层的选择的线索。 《软埋》中青林的父亲是主动选择忘记,丁子桃是被动选择忘记。方方理解一些人的忘记,也支持一些人的记住,因为这都是个人的选择。记忆的叙说给《软埋》的结构也施了魔法。格非说,阅读的过程中不断感觉到强烈的吸引力,方方改变了通过营造哥特式恐怖氛围的悬念设置方法,通过回忆自然产生悬念,为写作创造了非常大的自由。

  沈从文爱用“耐烦”这个不常用的词称赞别人,施战军认为方方恰恰具有“耐烦”的品质,她将《软埋》打磨成为一部艺术品,而没有揪着历史算账。施战军说,方方是人文知识分子小说家,很多人读了一两本书误以为她只是写现实矛盾,却忽视了她身上一直有的历史负载。施战军认为,虽然书中描写了这段地狱旅程,虽然丁子桃的家族和她丈夫的家族有那段沉重的、血腥的遭遇,但丁子桃后来的生活有许多人的关照,是有一定的安全感的。方方用体恤的眼光让故事让人物透着光透着气,她的各种处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更关注活着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施战军从这部小说中看到了那份对活着的人沉甸甸的爱。

  方方回忆自己的父母与亲人少有来往:“他们是地主家的儿子和官宦家的女儿。他们用缄默的方式来软埋自己成长的背景,让我们对自己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这一代人几无了解……我们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方方写道:“是的,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不愿意把他们背了一生的历史包袱,又传递到我们背上。 ”父辈的历史,以及方方一代人的家庭记忆,方方不懈地让它们重见光明,这就是她写作的理由。

【我要纠错】作者: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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